2007年6月,在央视《艺术人生》“中国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”节目直播现场,主持人朱军拉起坐在一旁的关云德的粗糙的老手,问现场的观众:“你们猜猜,他这双手是做什么手艺的?”台下有猜是摔跤的,有猜是木匠的。朱军告诉大家说:“你们都说错了,他是剪纸艺术家。”台下发出一片惊叹声。
大姑娘、小媳妇会剪纸,一个干粗活的大老爷们也会剪纸?朱军拿出一张纸,递给关云德说:“随便剪一个什么给大家看看。”“剪子呢?”朱军“严肃”地说:“用剪子还让你干啥?”台下又是一片笑声。关云德无奈地苦笑说:“纸太厚”说话时,他的双手已开撕了。眨眼间,一个满族民间古老的女神——嬷嬷人已出现在他的手上,女神的眼睫毛和衣裳的每一个扣眼都清晰可见。台下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。
一
满族剪纸艺术家关云德,1948年生于吉林省九台市其塔木镇,其家族是满族瓜尔佳氏正黄旗。由于父亲是穆昆达(族长),负责整个部族的祭祀活动,关云德记得,打小他就经常和父亲收拾祭祀后的服饰、皮鼓、祭器等,还帮父亲修理箱子、柜具、皮鼓。
满族祭祖活动其实是满族民族民间文化艺术的大集合,特别是祭器祭具上的“贴花”,如祖匣、祖谱、祭祀服、神帽、腰铃、腰带上的图案等,往往都是用剪纸剪出来的各种花草动物,十分生动可爱。关云德从小就喜爱这些“贴花”。由于父亲是族长,又负责管理保护这些器具,所以修补祭祀器具的事就由关家负责。母亲和老姨都是这一带出名的剪纸能手,一到祭祀结束或年节,她们就“开剪”,修补祭祀器具。
母亲和老姨找来族人中出名的剪纸姐妹,大家坐在炕上剪纸贴花。各种神灵、人物、花草、动物、花纹、花边,应有尽有。一剪一大片,铺满了火炕。而且一剪一宿,热闹极了。小关云德就在地上来回给母亲、老姨和来帮忙的“女艺术家”们端茶倒水。
关云德对母亲说:“额娘,教我学学剪纸吧。”母亲说:“剪纸都是女人的活计。你一个小孩家家,学什么剪纸。”求母亲不行,他又去求老姨。为了讨好母亲和老姨,他往往主动去干活。母亲抽烟,他马上点火;老姨放学,他就去河边接,下雨天还主动背老姨过河。一来二去,母亲和老姨都被他感动了,于是成了关云德的剪纸“师傅”。
二
可是,天有不测风云。有一年,年轻的母亲忽得重病,不幸病故了。关云德决心把母亲天才的剪纸技艺继承下来,传承下去。从此,他更加缠住老姨不放。一有空闲,就往老姨家跑,非让老姨教他满族民间剪纸的种种剪法不可。
满族是一个深谙民间艺术的古老民族。长白山和黑土地哺育了满族人民,使他们对自然和生活具有很深的理解。就剪纸而言,各家族在久远的家祭和野祭活动中,已经形成多种风格和流派。明剪、暗剪、折剪、叠剪、翻剪、熏影、手撕、拼张等艺术手法都已普遍使用。材料使用上更是极其广泛。从前没有纸时,满族人便用皮张、树叶、树皮、蚕丝、布片等来贴剪。而瓜尔佳氏的剪纸,更以天才的创作手法著称,被称为瓜尔佳氏满族剪纸。
从十几岁开始,关云德开始承担起族人家祭和野祭所需的所有剪纸活儿。关家是个大姓,每到祭祀年,剪纸用量很大,关云德往往早做准备。为了更多地掌握满族剪纸技艺和历史文化,他经常四处奔波拜师取经。吉林市、乌拉街、韩屯、兰家、舒兰,甚至黑龙江的宁安,内蒙古的和林格尔和辽宁的恒仁他都去过,拜认了不少历史学家和剪纸能手。
已经出嫁的老姨也被他深深感动了。老姨答应他,一年至少也要回来两趟,专门指导他这个“学生”。每当老姨来家,关云德就把自己的作品铺满火炕,让“老师”一一指教。老姨也不客气,一张一张地观看、分析,姨甥俩互相研讨,这对关云德的剪纸技艺的提高帮助很大。
三
但是,关云德家太困难了,没有剪纸用的纸。从上小学起,他就缺纸。他的笔记本都是别人用过的,他再翻过来用背面。他时常捡别人抽完烟的烟盒来当纸用。但当大量的剪纸要用纸时,他又犯愁了。祭祀剪纸用的是红纸和彩纸,这不能糊弄啊。于是,他决心自己挣钱买纸来剪。
他决定去修理自行车。不想在一次修理过程中,他的右手中指上半截完全被崩掉,不得不截肢,从此成了“残疾人”。更让关云德痛心的是,拿剪子的手少了一个指头,这不是雪上加霜吗?但再苦再难,也不能放弃剪纸。从那之后,他开始用残废的手拿剪子,继续着他的理想。
关云德的经历感动了很多人。2007年5月,他被评选为中国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,并在人民大会堂捧到了证书和奖杯。2008年,他应邀在北京奥林匹克公园的“祥云小屋”表演满族剪纸,他的剪纸艺术震惊了中外。
关云德的剪纸具有鲜明的民间特色,表现了东北地域浓郁的民俗风情,传递了一种古朴和浓烈的地域文化气息,让人爱不释手。他尤其擅长剪各种动物和植物神的脸谱,如鱼神、狼神、狍神、柳神、花神、草神等。他的《萨满女神》、《百鹰图》、《嬷嬷人系列》、《满族民间人物》都是旅游市场上的抢手货。
关云德的剪纸受到了很多关注。国际萨满文化主席霍伯尔认为,他的萨满百神剪纸是“当代世界不可多得的民间文化精品”。在北京奥运会和残奥会期间,中央电视台、《人民日报》、新华社、《光明日报》等诸多新闻媒体也对关云德的剪纸进行了重点报道。后来,在文化部举办的“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技术展演”活动中,他的剪纸又被国家博物馆收藏。古老的满族民间剪纸技艺终于被关云德继承并发展开来了。